轻舟不语

>>>很高兴参加教师节活动，整点破镜重圆的小甜饼吃吃。带云亮和稷下f4友情向。

☆

 

“老师。”

 

年轻男孩的眼睛像装满了星星，哪怕在白天也无法掩盖那种明亮耀眼。当年轻男孩望着被他捧在心里的年长者的时候，星星便闪亮了起来。

 

于是年长者被夺目的光芒摄去心神。

 

司马懿在黑夜里睁开了眼睛，天花板上悬着的灯是最基础的款式，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在床上划下一条长线。司马懿的眼中是看过几千几万次的单调的夜，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却是那双年轻的眼。

 

那个时候的那双眼里只装得下司马懿一个人。

 

★

 

司马懿在毕业的第一年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在毕业的第三年送走了自己的第一届学生后毅然决然地辞职。这个决定被许多人不理解，还好司马懿上无父母下无兄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会被念叨。

 

只是偶尔养父曹操问起来，当时不是非要去浇灌祖国的花朵吗，怎么才三年就跑了。

 

司马懿把文件往曹操桌子上一丢，顾左右而言他：“老板，这些都是您今天开会前要看完的文件，最上面是您家小公子的成绩单，您看看要不要找人给这个祖国未来的花朵多施肥？”

 

于是曹操就管不得刚刚随口问的问题，开始为自家小儿子明显偏科的成绩愁秃脑壳了。

 

而今是司马懿毕业的第七年，逃离学校之后被养父捉进公司做了一名任劳任怨的社畜，一直黑着脸，偶尔骂人，像老黄牛一样从不休息。

 

司马懿打了一个呵欠，刚打到一半，就被助理打扰。四年他换了五个助理，每一个都战战兢兢。眼下这个估计也在辞职的边缘了，小姑娘声音颤颤巍巍：“懿总，今下午有个面试，人事那边问您要不要去亲自挑选一下。”

 

司马懿一挑眉：“这种小事还需要我来？跟人事说，干不了本职工作可以滚。”

 

“……”小姑娘泫然欲泣，声音越来越小，“那个，懿总，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已经递交辞呈了，人事的意思是您要不要去选个合适的当新助理。”

 

得，又走了一个。司马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得反思，自己有那么吓人吗？

 

可惜浓厚的黑眼圈是摸不到的。

 

☆

 

司马懿曾经自诩魅力非凡，大概是从他高中开始情书就没有断过。上了大学之后，伙同宿舍的其他三个家伙一起，堪称学校行走的荷尔蒙，魅力发射器，斩获男男女女无数。当然最终舍友一号跟着小两届的高大英俊的体育生学弟跑了，舍友二号被醋意熏天的竹马拿下了，舍友三号和自己做的人偶私定终生了……

 

最终司马懿一个人行走在离开学校的路上，留给了校门一个孤寂而清丽的背影。

 

而后便是去高中教学，才高一的小孩们都看脸，非常喜欢这个站在秃顶的物理老师，啤酒肚的数学老师，黑框眼镜有酒瓶子厚的生物老师……中间，年轻英俊帅气狂野的英语老师。

 

为了争夺英语课代表的位置，小孩们之间发生过一场背着所有老师的没有硝烟的明争暗斗。

 

当然这些都没有用，最终英语课代表是司马懿上课时候指定的，粉笔头一丢，跋涉过四五排桌子，越过书山书海，精准地砸在那个睡觉的家伙的头顶上。被黑板上的鸟语催眠，睡得正香的大男孩抬起头来，正对上英语老师仰着的帅脸。

 

“你叫什么？”司马懿问。

 

“……乖乖，俺叫马焯儿。”男孩喃喃，没留神家乡话都蹦了出来。

 

于是哄堂大笑，教室里被快活的气息喧嚣充盈。

 

司马懿却从方言里抽象出正确的名字，和昨天背过的花名册对上了号，点了点头：“马超是吧，入学测试英语全班唯一一个不及格的那个？下课后你把讲台上的作业抱到我办公室，以后英语课代表就是你来当了。”

 

空气中的快活戛然而止，为了成为英语课代表明争暗斗的男孩女孩们不怎么高兴地望着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的少年。但少年却觉得天上掉下的这个喷香馅饼是石头做的，砸在头上死沉。

 

★

 

司马懿坐在沙发上，前面站了一排姑娘小伙子，都是大学刚毕业，朝气蓬勃的模样，充满着刚走出校园的人对社会不切实际的向往。如果灯光再昏暗一点，那么自己便像个不正经的帝王，正在地下选妃的现场——司马懿突然这么想。

 

他把这个念头掐灭，神色从年轻人们身上扫过。站在头一个的小姑娘打了个哆嗦。

 

所谓鹰视狼顾，不过如此。

 

司马懿并没有意识到毕业这几年后自己的神色越来越凶，只是皱了皱眉，觉得这个小姑娘胆量不行。他以前喜欢这样的助理，因为自作主张会少很多，会听话，比较省心。但接连辞职六个之后，他决定换一款助理试试。

 

于是司马懿跳过了打头的小姑娘，往后看，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大男孩。

 

短头发，颜色浅得有些扎眼，眉眼如刀锋，似乎是在不满整个世界。司马懿在大男孩身上多停留了几眼，人事立刻殷勤地介绍了起来：“懿总，这是马超，算起来还是您的学弟呢，也是稷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学经济管理的。”

 

稷下大学，经济管理，马超这个名字，哦——

 

司马懿眼前立刻跳出曾经那个男孩的样子。

 

☆

 

曾经的马超头发很长，蓬松，凌乱，柔软。曾经的马超比司马懿矮上不少，因此司马懿一伸手就能揉到马超的发顶。最开始的时候是气不过他连初中的单词都记不住，狠狠地揉了几把，后来居然有点上瘾，再后来是奖励性地摸摸，为了男孩的每一点进步。

 

——再后来。

 

再后来则是变了味道，校园，操场，夜色，打完篮球的男孩，汗液扩散开的气息。月光倾斜，男人手里提着的矿泉水瓶，怀里抱着的卷子。

 

大男孩把篮球丢在地上，把男人推搡到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背部抵着墙，冰冷又灼烫。似乎给男人带回来一些理智，又似乎把男人的理智全部蒸发干净。

 

不知道是幻听，还是男孩真的在说话。

 

“老师，做我男朋友好不好呀。”

 

男人没有回答，但男孩用一个吻吞噬掉了男人的回答。——不知道是拒绝还是同意的那个回答。

 

冰矿泉水干净清冽的味道在唇齿间被交换。而男人的白衬衫上则被侵染了朝气蓬勃的汗液的酸臭。

 

男孩已经长得和司马懿差不多高了。

 

★

 

马超与司马懿的目光对视，彼此保留了一份颜面，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有什么比新上司是自己前男友更尴尬的事吗？有，那就是当时分手并不算和平。

 

但只要马超不说，司马懿也不说，那这份尴尬就只停留在两个人之间，不会随着八卦扩散到全公司。马超甚至已经在盘算，自己是不是应该推了这份offer，去投奔好哥哥赵云，到蜀汉去上班了。——但是那边刚起家，给的工资是魏都集团的三分之一。胜在氛围好，不加班。

 

正在权衡的时候，马超听见司马懿拍板：“那就选他吧，试用一个月，能行的话工资可以再翻一倍，多出来的那部分走我的账。”

 

再翻一倍！马超立刻把赵大哥和蜀汉抛到云外，坚定了留下来的信念。

 

——除非前男友折磨他，羞辱他，玩弄他。

 

马超给自己鼓劲，跟着司马懿到他的办公室。门一关，马超立刻用了习惯的称呼：“老师，您在这里上班？”

 

“你可以跟着他们叫我懿总。”司马懿埋头进了工作，随口说，“等下让小李带你去熟悉一下环境，交接工作你们两个对接，具体的工作内容她会告诉你。”

 

“……懿总，我……”马超张嘴。

 

“工作的时候不要说多余的话，办公室里有摄像头，曹总会随时查监控。”司马懿挑眉，“你电脑桌背后也有。”

 

好家伙，这是上班还是坐牢啊，不愧是传说中的社畜地狱，铁血魏都！马超打了个哆嗦。

 

然后坚持不懈：“下班后可以问吗？”

 

“……下班后可以。”司马懿说。

 

于是马超有点高兴，小小跳了一下。司马懿捕捉到了马超天真的背影，仿佛找回了曾经熟悉的样子。

 

司马懿一声冷笑。

 

此时马超还不知道，下班后指的是最起码晚上十点，偶尔凌晨两点。高强度且不敢摸鱼的一天工作之后，马超已经头昏脑涨，走路打飘，满脑子都是工作流程和待审核的文档，已经没有了风花雪月爱恨情仇的任何念头。

 

下班路上接了个电话，对面是好大哥赵云：“上班第一天怎么样呀小超，看你发朋友圈说才下班？第一天就加班嘛。”

 

马超答非所问：“我现在不用担心我前男友离开我之后另有所爱了。”

 

“啊？”赵云被突然岔开的话题弄了个愣怔。

 

马超喃喃：“他这个工作强度，如果说我有情敌的话，那一定是他的办公电脑和会议室。”

 

☆

 

赵云当然知道马超口里的那个前男友。

 

或者说，赵云对马超传闻中的前男友印象还是很糟糕的。——男大学生马超是个卷王，每天在教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全科成绩优秀，如果说哪里不好，那么就是学习之外的生活十分贫瘠。不联谊，不唱歌跳舞，不参加学生会，拒绝几乎所有社交。

 

赵云他老板刘备叮嘱自己手底下的得力干将们多从学校挖点人才，主要原因是大学生比较有干劲还相信梦想——俗称好骗。这条叮嘱并没有被多少人认真执行，起码赵云的男朋友诸葛亮就没当回事。

 

但赵云信了，回母校溜达的时候，捡到了一个喝醉的马超。

 

马超在第四次拒绝同学聚会的时候被人说再不来参加就是不给面子，于是勉强去了聚会，地点在校园偏门外烧烤摊，人手一瓶啤酒吹瓶。没喝过酒的马超学着别人的样子闷，于是一瓶就倒。

 

醉汉们互相搀扶，勉强都回到了自己的寝室。第一次喝醉的马超没有经验，被落在了人群之后，倒在了花坛旁边。

 

赵云给醉醺醺的男大学生递了一瓶矿泉水，马超抱着矿泉水瓶哭自己的初恋和初吻，哭那个人怎么这么狠心，说分手就分手，说断联系就断了联系。

 

哭着哭着，马超又哭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太无力，是自己太小，不能给他一个家。哭到最后，马超一抹眼泪，抱着矿泉水瓶大跨步走了，健步如飞，完全没有喝醉的样子。

 

如果不是一头撞在树上的话。

 

★

 

司马懿在启用新助理的第五天带新助理出差。

 

飞机被定在了早上八点起飞，往前推就是七点半登机，七点安检托运，六点从家里出发。而马超需要负责打车去接司马懿，绕过半个城市，那就是五点半要打扮好了出门。马超算了一下时间，心底里开始骂骂咧咧，嘴上只能说：“好的懿总，没问题的懿总。”

 

司马懿眼皮一抬，黑眼圈掩盖不住嘲弄的意味。小孩以为自己把情绪掩盖得很好，实际上司马懿用脚指头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飞机上可以补觉，大概要飞三个小时。”司马懿说。

 

但是第一次坐飞机的小孩在登机的那一刻起就兴奋不已，座位特地选定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往外一看——得，窗外正好是机翼。而司马懿则刻意选到了别处，马超往前张望，正看见司马懿熟练地摸出眼罩，往座椅上一靠，立刻跟昏厥过去了一样一动不动。

 

结果就是，已经五天了，马超还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问出口。当初那场争吵和当初他决然的离开。

 

马超低下头，看看自己那个有点兴奋的东西。这东西长这么大了还没有用武之地，迄今为止他只喜欢过那么一个人，但那个人对他的爱却不够纯粹。

 

☆

 

马超还记得当初。

 

记得落在额头上的亲吻不带情欲，像在哄一只正确做出两位数以内加减法的聪明小狗。——马超，一个满肚子歪理，坚信中国人不用学英语，发誓要让老外来学中文，因此从小英语成绩极烂，和其它科成绩完全不匹配的聪明小孩，在英语老师一点也不温柔的鼓励下，一跃成为了全班第一，打败了班里其它所有试图吸引英语老师注意的小狗。

 

然后换得一个不带情欲的吻。但年轻小孩正在一个哪怕是听到心上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升旗的年纪，马超扑在了英语老师的身上，用牙齿磕碰了老师薄薄的嘴唇。把比自己高的男人圈在怀里，用自己蓬勃的心跳冲击男人的胸膛。

 

“老师，老师我马上要高考了，你说我考稷下大学怎么样啊，老师你当时住哪个宿舍啊，我能不能分到你那时候的宿舍呢，然后睡你睡过的床。”马超念着。

 

司马懿不说话。

 

“不过老师，我不想住宿舍呀，那样见不到你。不然咱们租个房子吧，咱们一起住。”马超盘算着，“嗯，但是租房子的钱不太好跟我爸妈要，那我就努力拿奖学金……”

 

“……够了。”司马懿说。

 

马超愣愣地：“怎么了，老师？”

 

“我是说，你会考上好大学，拥有好的未来。你有爱你的父母，你有光明的前途。你适合……”司马懿深吸了一口气，“你适合走一条更加坦荡的大道，你适合找一个合适的姑娘做女朋友，做妻子，生一个或者两个可爱的小孩，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你……”

 

司马懿说：“年轻的时候可以犯错误，但这个错误不要持续到成年后。我们现在把这个错误改正了吧。”

 

司马懿不负责带高三学生高考，因此从那天往后马超再也没有见到那个人。他平平静静地参加完高考，查看成绩，报志愿，上大学……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月亮知道，马超在一个人的夜色中，为突如其来失去的爱情，流过多少眼泪。

 

去稷下大学读书的前一天马超剪了头发，马妈妈跟着儿子进理发店，絮絮叨叨问你不是自己非得留起来说这样很酷死活不剪嘛，怎么突然想开了。

 

马超把自己长发的发尾拽着，感受着他从自己的身体上被斩断，坠落。像是失去了一部分的自我。

 

心里也空了一部分。

 

★

 

入职的时候，马超以为助理这个工作就是打杂的。

 

替司马懿泡茶冲咖啡搬运文件安排行程，诸如此类琐碎小事，或者说不定可以登堂入室，安排一日三餐和起居生活，安排今晚的晚会懿总应该穿那一排长得差不多的黑西装里的哪一件。

 

结果却是想多了，司马懿对马超泡的速溶咖啡十分嫌弃，在办公室里摆着咖啡机，一天最起码十个小时高强度运作。而马助理的工作重点是替司马懿批览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免得打扰到日理万机的懿总，还要负责去挡一些不受欢迎的访客。

 

稷下大学的高材生对前助理的工作上手极快，很快那个马上就要结婚的女孩就不用日日来打卡上班了。马超手里捏着司马懿的日程表，正打算想一些能瞒过摄像头的偷懒小妙招的时候，突然间工作量被加重了。

 

似乎司马懿在把马超当做一个副手而不是普通助理在培养，让马超分担了一部分工作。而司马懿负责指点。

 

一如当年。

 

马超在心底里喊。

 

老师。

 

☆

 

当年。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懿老师给马超补习范围从不限于英语，总有最精妙的解题方法供马超打开思路。有时候马超会想，还有什么是司马懿不会的呢？嗯，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司马懿不会接吻。

 

他被扑吻的时候只会张着嘴，任由年轻人的以下犯上。不会闭上眼睛，但灰蓝色的眸子会在年轻人的攻势里失去焦点。

 

年长者在感情里意外是笨拙的那一个，或许是因为年轻人太过热烈，有一万个想要去尝试的新鲜念头，而年长者并不愿意去迈出那一步。

 

有时候马超会拽着他往前跑，有时候任由马超恳求，司马懿也不会动。

 

被冲昏头脑的马超，直到被分手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原因。或许司马懿也是喜欢他的，但司马懿从不相信他们的爱会长久。

 

而马超，那个时候也没有能力让司马懿去相信，相信他们是可以有未来的这件事。

 

★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干脆辞职呢？”赵云问。

 

出差刚回来的年轻人难得有了一个完整的夜晚，于是约了自己信得过的赵大哥去了——酒吧对面的烧烤摊。谁知道这酒吧一条街为什么会有一个突兀的烧烤摊，和周围的夜色格格不入，但羊肉串很新鲜，烤得香，哥俩都很喜欢。

 

赵云撸着串，皱着眉头，心想要不要提醒马超已经喝了半瓶啤酒了。按照马超以往的酒量，他现在已经开始有些迷糊了。

 

迷糊的时候也有好处，比如会说一些真心话。

 

马超喃喃：“他给我工资翻倍耶。”

 

赵云差点呛到：“我还以为是你想跟你前男友破镜重圆。”

 

马超委屈了起来：“我……我想啊，可是我没有钱，我买不起房，我跟家里出柜了，我妈说我想搞男人也行，但是婚房不会给我准备了。我得买房，我得……我得给他一个家……我……可是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有钱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养得起他！呜呜呜呜呜呜……”

 

刚毕业的大男孩突然意识到社会并没有那么好混，趴在油腻腻的桌子上开始嚎啕大哭。

 

赵云心想，马超这件衬衫的衣袖沾了这么多油是别想要了，一件上好衬衫的报废给本就不富裕的社会新鲜人的钱包雪上加霜。也许是马超最后那几句话和哭声引起了周围人的共鸣，半夜撸串的大哥大姐们纷纷感慨放假逼死人。有些姐姐则试图让马超想开点，男人不要太要面子，女孩子有钱住她的房子也是一样的。

 

马超只顾着哭，没有把别人的安慰听进去。

 

靠谱赵大哥帮马超把杂七杂八的人都客气请走，拍了拍马超的肩膀，叹了口气：“好啦，你不是想给他一个未来嘛，那时间还有很多，还很长，慢慢来，他会相信的。”

 

然后赵云的手机响了，紧接着马超的手机也响了。都是特别关心的提示音。

 

赵云低头一看，是男朋友诸葛亮发的：“你俩在对面烧烤摊？进酒吧来喝一杯嘛。”

 

马超那边亮起来的微信备注是一个心形，说话的语气有点冷硬：“到对面酒吧来，别趴在那儿哭了。”

 

☆

 

诸葛亮是唯一一个知道司马懿被高一小朋友追求还鼓励他接受的。

 

严格来讲这件事听起来很不道德，但诸葛亮坚持让司马懿尝尝爱情的滋味。

 

“把你那微薄的师德丢到一边，最重要的是，你已经心动了不是吗？”诸葛亮说，“你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心动过，这是第一次。为什么不试试呢？你们或许不会有结果，但至少你会爱过，不是吗？”

 

“司马，爱对你而言太难了，你总是想太多。”

 

——“偶尔还是试着遵从本心吧。”

 

给好友做情感导师这种事，只要有了一次，就有无数次。

 

于是诸葛亮见证了司马懿惶恐地接纳了年轻人炙热的爱意，被灼伤而不舍得离去，又因为希望年轻人能够走上更好的一条路主动离开太阳，重新归于黑暗。见证了他离开学校，把自己埋在工作里，从此闭口不言爱。

 

见证了他重新遇到属于自己的太阳。

 

★

 

司马懿的酒量比马超正常许多，但这不意味着司马懿能够不吃晚饭，一个劲儿地闷酒。高浓度的调酒第三杯下肚的时候，诸葛亮终于决定阻止他继续牛饮。酒吧卡座没有灯光直射，司马懿的黑眼圈和昏暗的灯融于一体，诸葛亮懒得去分辨他脸上的表情。

 

“别喝了，喝醉了能解决你的烦恼吗？”诸葛亮嫌弃地说。

 

“……我哪有什么烦恼。”司马懿说。

 

“你这欲迎还拒，欲拒还迎的姿态能瞒得过我？”小天才发动语言攻击，“不就是又怕你的小男朋友重新追求你，又怕他已经放弃了你，又想让他离开，又不舍得让他离开嘛。”

 

“……是前男友……算了，那时候他还小，也当不得真，不用算数的。”司马懿闷声说。

 

“你们分手的时候他可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的。”诸葛亮把自己丢在沙发里，不得不说这个沙发太过柔软，靠着没有自家男朋友的怀抱舒服。这么想着，诸葛亮顺着酒吧大门，望见了马路对面充满了烟火气的烧烤摊，穿着老头背心撸串的那个帅哥，不就是自家男朋友嘛。

 

他从桌子底下踹了司马懿一脚，示意司马懿回头：“对面坐着的好像是我家赵云和你小男朋友。”

 

司马懿也转过头去，趴在桌子上哭得丢人现眼的年轻人有一头浅色的短发，很扎眼。

 

于是两个人把撸串的哥俩叫过来，诸葛亮有了习惯的舒适的靠垫，而司马懿则嫌弃地让一身烧烤味还沾着两袖管油渍的马超坐远一点。

 

马超醉眼迷蒙，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大块头身材尽可能地占据很小一个位置。司马懿则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扭头看墙。

 

墙上是酒吧的许愿墙，旁边的小桌子上有便签本和五颜六色的笔，上头贴的纸条大多都是搭讪用的，某年某月某日坐在某桌的某人，我看上你了，速联系xxxxxxxxxx。

 

诸如此类。

 

诸葛亮扫了一眼，这有什么可看的？明显是某人不敢看旁边的大男孩，所以才假装在看许愿墙。

 

☆

 

司马懿在马超高考的当天生了一场病。

 

三个好朋友来看望高烧躺在家里的人，一个煮粥，一个帮忙打扫房间，一个负责骂。负责骂的诸葛亮数落司马懿没事找事，自己提的分手，自己去冲冷水澡，把自己弄得高烧不退。分手的原因呢？分手的原因是觉得小男朋友有更轻松的路可以走，不想拖他入泥淖。

 

煮粥的周瑜说行了你少说两句。

 

打扫卫生的元歌没说话。

 

结果烧是在马超高考结束后才退的，班主任特地打电话来说：“懿老师啊，你的课代表说他发挥的不错，稷下很稳。”

 

司马懿尽可能装出没生病时候的声音回：“都是他自己努力，他值得。”

 

临走的时候，不爱说话的元歌倚在门口，回望嘴硬的司马懿：“你总是自以为替他考虑，但你考虑过他想要什么嘛。也许他只想和你一起下地狱。”

 

司马懿没回，挥手送客。周瑜揽着元歌的肩膀，把人带出了出租屋，把门给关上了。

 

★

 

司马懿在和前男友出差回来的第二天又是一场高烧。

 

曹老板还没有灭绝人性到禁止养子请病假，因此在得知司马懿高烧不退之后十分体贴地让他好好休息去了，甚至还抽空去看望了一下，没曾想在养子家里见到了他的助理。

 

年轻人忙前忙后，厨房里煮着粥，围着碎花围裙，手里拿着扫帚打扫卫生，嘴里还在念叨：“老师啊，热水器坏了就不洗澡嘛，你非要冲那个冷水澡干嘛啦。”

 

在这种时候突如其来地见到大老板，马超颇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曹操并不在意为什么一个刚入职不到一个月的助理会登堂入室这件事，把慰问水果搁在了司马懿的床头。这个养子早亡的父母是曹操当年创业时候的下属，意外身故后，留下的这个儿子便被曹操收养。说是收养，其实主要就是给钱给吃给穿别被人欺负，曹操自己孩子很多，没怎么给过关心。

 

呼啦一下子，孩子便长大了。

 

司马懿面色惨白，呼吸沉重，额头冒汗，很不舒服的样子。马超过来，用一根新的冰毛巾换掉了已经被捂热的旧毛巾。

 

“药吃了吗？”曹操问，司马懿现在显然不会回答，所以问的是马超。

 

“吃了，医生也来过，说是着凉，静养就好，这几天吃饭吃点好消化的。”马超说。

 

曹操难得有了点父爱：“小懿这么大了，身边也没有个贴心人照顾着。等病好了，得认真考虑一下找女朋友的事，不能再让他搪塞过去了。”

 

马超紧张了起来，好想大声说曹总您放心老师交给我照顾就好，又怕趁着司马懿神志不清替他向他养父出柜，醒来后无颜面对司马懿。

 

于是马超僵硬地站在了一边。

 

还好曹操只当成了小职员第一次见大老板的普通紧张，没多放在心上，呆了一会儿就走了，顺便给马超也准假了，让他这几天好好照顾司马懿。

 

为了钱甘愿在魏都被剥削的年轻人此刻没有反应过来请假是要扣钱的这件事，美滋滋地答应了下来。

 

等到曹操走了，马超才看着已经睡过去了的司马懿。

 

年长者在梦中也紧紧蹙着眉头，似乎有无数的烦心事。而勇往直前的年轻人，不懂得年长者究竟在为什么而忧心。

 

他趴在司马懿的身上，把沉重的鼻息喷在司马懿的脖颈间，嘀咕：“老师，我还是好喜欢你啊，我不想你有女朋友。你还是爱我，好不好？”

 

☆

 

于是司马懿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想起来元歌曾经说过的那句话，那句话变得空灵而幽寂。梦里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自己身上。梦里他被马超紧紧攥着手，两个人一起沉入深海。

 

梦里，深海中不见光，但司马懿却仿佛能看见马超的双眼，明亮，装满了星星，装满了他，装满了马超的全世界。

 

深海里没有声音，但司马懿却仿佛听见马超在说，老师，我愿意和你一起沉入深渊。

 

★

 

等司马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呼吸。挣扎着睁开眼睛一看，年轻人趴在他的胸口，陷入了沉睡。

 

窗帘忘记拉，因此月光极为嚣张地向司马懿描绘了马超的睡颜。年轻人和四年前稚嫩的模样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睡着的时候却还带着熟悉的稚气。

 

马超紧紧地把司马懿圈在怀里，睡梦中都不忘了咕哝：“老师……别走……”

 

司马懿叹了一口气，把手覆盖到马超的头顶。短发的手感没有以前那么柔软，有点扎手，但还是很好摸。他使劲儿地搓了一把马超的头发。

 

“……老师，我跟家里出柜了……”不知道梦里是怎样的场景，年轻人呢喃。

 

司马懿的手一顿。

 

“老师，我要买大房子……”马超嘿嘿笑了一声，有口水流出来，淌在司马懿的胸口，湿热。

 

“老师，我爱你……”

 

“……”司马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嗯，我也爱你。”